李希侃睡醒时手机电量已经危险得只剩3%，急急忙忙充上电再看屏幕，直播间提示主播已经在07:35结束直播。一个小时都播不到，平台不会算进有效数据的呀？他惊讶地翻了翻直播间评论，看着一排排哭诉汤姆哥无情的评论遗迹哭笑不得，对于对方没打算利用自己的人气捞金其实很感动，但又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主播，看到观众来直播间都是为了看别人反而跟自己疏远。

两种人他都遇到过。

他这样的大主播，成天都有男女新人主播想抱他大腿上位。他也没那么在意这些，看着顺眼的就帮了。有的人上位了会疏远他，有的人会得意洋洋到处嘚瑟说自己和Say侃是好哥们，有的人不想被提及做小主播时卑躬屈膝的模样就装作从来不认识他，这些他都习惯了。

网络就是这样。你可以有很多朋友，这些朋友也可以一夜之间消失。如果事事挂心，主播这行他是做不下去的。

李希侃抱着膝盖蹲在手机边等着直播动态提示，按理说想做主播的人为了保证数据达标有机会上榜每天有效直播起码要三个小时，玩球汤姆早上才播了四十分钟肯定需要找个时间补时长。等玩球汤姆开播，他要进去聊聊，观察一下对方什么态度，好确定还能不能继续相处下去。

可是直到自己该开播了玩球汤姆都没有上线。

他拍拍蹲得发麻的膝盖站起来，抱个被子缩进电脑椅里打开电脑摄像头补光灯麦克风等等设备。

如果又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那也没什么，李希侃告诉自己：他们认识时间很短，严格来说交情也深不到哪里去，不用难过。

但心口微微抽搐的感觉好像又在说：不是这样。玩球汤姆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毕雯珺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后转着脖子打开KOKO，进入Say侃的直播间刚刚赶上Say侃开启一场同屏PK。

但直播间气氛很不一般。

PK对手是个还算清秀的男主播，看到对手时愣了一下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Say侃托着下巴要笑不笑地把电脑椅转来转去，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对对手视若不见。观众就不一样了，侃家军一改嬉皮笑脸坑Say侃的风格刷屏式辱骂：

——草，这个逼还没死

——我是他我现在就退出PK逃赛了怎么还有脸跟老大笑啊

——******，会被屏蔽我也要骂！谐音字骂根本不解恨！

ID为苏七的男主播尴尬了一下就坦然了：“侃哥那儿的姐姐妹妹正骂我呢吧，过来骂呗不然我也看不见。”

“那不会。”Say侃面不改色睁着眼睛说瞎话，敲了两下键盘直播间立刻多了个纸箱标签“心宽体瘦”，“我们家宝宝都是心宽体瘦的小仙女小仙男，不会骂人的。”

刷屏式辱骂渐渐消失了，侃家军开始互相提醒绝对不能上当去对面给苏七增加数据。不明状况的新粉其实为数不少，这时总算有机会问一句怎么回事，老粉七嘴八舌义愤填膺地开始科普，毕雯珺这才看明白怎么回事。

苏七刚入行的时候是诸多想抱Say侃大腿的小主播之一。这人心思深，先不忙着提升主播等级，装成普通小粉丝每天上Say侃的直播间打卡活跃拍六毛钱的巴掌，渐渐混成个熟ID，就找了个节日活动时申请跟Say侃连麦。

男粉，长得不错，年下，声音按迷妹黑话分类属于攻音，配奶音Say侃还真有那么一点萌，热衷于给自家主播拉郎配的侃家军马上嘻嘻哈哈地凑起了cp。Say侃也不打击粉丝，偶尔笑两句说“我就算弯了理想型也不能是苏七这种啊，他还没我高呢”，按说谁都不该当真，可是苏七那边正式开了直播演得很真：张口闭口Say侃这里迷人那里是我喜欢的类型，背景图放p的自己和Say侃的合影，半推半就唱情歌时总要加一句“送给我最喜欢的侃哥”。

侃家军们一开始出于为自家人捧场的心帮忙刷数据，后来一部分cp粉被感动觉得自己磕了真的就在苏七直播间常驻，但后来即使是cp粉也感觉到不对——谁喜欢一个人会天天和几百人直播聊自己幻想中对他这样那样的？

那一阵子侃家军杀cp杀得很厉害，各个直播圈都有贴子嘲侃家军拉完郎看人要红就杀cp，连带着嘲Say侃是吃男主播的蜘蛛精。直到有人甩锤爆料苏七约女粉见面骗炮，聊天记录里还自爆装gay骗粉很恶心很麻烦，人设崩塌，舆论风向这才转回来。

但侃家军已经元气大伤，每天都有撕不动觉得不快乐了的老粉跟Say侃告别说要退出KOKO。Say侃笑着把他们一个个送走，苏七那边反而靠黑红上位站稳了脚跟，彻底撕破脸了也不再拉Say侃炒cp，转而每天语焉不详地爆料说某某大主播直播儿童不宜都没事、自己擦擦边就被罚分，平台欺负小主播blablabla。

观众只能看到主播等级，看不到Say侃是个人主播而苏七是公会主播，总有人同情弱者选择相信苏七，以至于时至今日苏七还时不时能冲一下榜。

就比如现在，侃家军七嘴八舌科普议论，李希侃懒得看直播间里那些陈年是非，半闭着眼睛窝在椅子里转椅子玩，也不打算说什么场面话敷衍。苏七却开口了：“侃哥，我冲连胜榜呢，这都十一连胜了，再胜一场就有奖金结算。反正你那儿的姐姐妹妹喜欢坑你翻车冲不了连胜，这一局就让让我吧。”

话音刚落Say侃直播间就炸开各种各样的道具，什么游轮穿云箭皇冠项链不要钱似的砸满屏幕，侃家军一边刷道具一边骂着苏七彼此鼓劲。苏七这才意识到失策，磨着牙打一下嘴，李希侃缓缓睁开眼睛笑了：“也行。宝宝们别刷了，就到这儿吧，让他追，追上了算他赢。”

自然是有人不乐意的，李希侃往后靠进椅子里，淡淡地来了句：“跟他拼有什么意思，传出去以后是个30级主播就敢来碰我的瓷，你们也把我看得太低了。”

这话很拉仇恨，侃家军们哈哈哈哈哈哈笑着停了手，苏七的粉丝开始玩命刷。距离判定还剩十几秒的时候苏七那边的礼物数终于超过Say侃，李希侃也是真的不在乎，已经打算惩罚时间就睡个三分钟养神，电脑音箱里突然传出一连串的火箭爆炸特效音。

【本场mvp玩球汤姆】

“……什么呀。”李希侃喃喃自语着拉下礼物列表，最新一条赫然是五秒钟前玩球汤姆大爆手速绝杀苏七的23个火箭。

他发了一会儿呆，在苏七酸溜溜的内涵话语和直播间侃家军们的狂欢中轻轻唤了一声：“汤姆哥？”

“汤姆哥在吗？”

“我想跟你说话，在就点一下连麦好不好。”

侃家军也开始排队at玩球汤姆，但直到惩罚时间结束也无人回应。李希侃没有继续点PK，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播间里也默契地安静下来，没人催他说话。

过了几分钟突然有人通风报信：

——汤姆哥在杠苏七！

——怎么了怎么了

——那逼还在PK，汤姆哥给他对手刷礼物又把他绝杀了！

——漂亮啊我想给汤姆哥的裤腰带里塞钱！

“把他叫回来。”李希侃盯着评论突然开口。

几个姑娘也不问原因，连着回答好嘞就溜去苏七直播间找人。苏七又开了一场PK，姑娘们翻去他对手的直播间，排着队刷“汤姆哥老大喊你回家连麦”，把个无辜的11级主播搞得一脸懵逼。

玩球汤姆浪了这半天财富等级升得飞快，回来时已经有了入场提示。李希侃看着镜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提示玩球汤姆等待连麦，他才动了一下点了确定。

过分英俊的脸出现在狭小的窗口中，依然很酷很没表情，但李希侃感觉自己从那张脸上有发现一丝不安。

他终于笑起来：“粉丝升级我都会祝贺的，你财富等级都10级了，我都没来得及祝贺你一次。你怎么这样啊，真的是我的粉丝吗。”

“那，接下来的话也不止是说给汤姆哥听的，大家都听好。”

“没有谁对不起我，我对谁好只能说明那个时候我觉得他人不错。等我觉得这个人不怎么样了，自然也就不理他了。所有事情到此结束，没必要再有后续。”他露出一点点难过的神情，“真的不要再因为不相干的人离开我了，每个人都是。”

——呜呜呜我永远不离开老大

——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毕雯珺看着屏幕，好一会儿点下头：“你说得对。”

李希侃趴得离摄像头近了一点：“说得对你会听吗？”

“会。”

所谓的难过神情瞬间消失不见，李希侃狡猾兮兮地笑：“不要再去给别人刷礼物啦。”

这个表情也让毕雯珺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禁跟着笑起来：“好。”

“只能在我这里升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