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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毒唯玛丽苏 不腐眼看人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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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侃】66号公路

苇草的番外。微量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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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飞机降落在奥黑尔国际机场时李希侃警醒地睁开眼,窗外阴雨绵绵倒是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冷还有点饿。他把身上的薄毯又裹紧了一点,窝在座位里看毕雯珺站在过道里打开行李架往下拿背包,不由伸手戳了戳毕雯珺那个结结实实的大旅行包:“装这么多东西,你带零食了吗?”

“都是衣服。”毕雯珺一边回答一边取下李希侃的背包扔到座位上。

李希侃悻悻地抱过自己的背包翻找零食,一边翻一边小声嘀咕:“又不是女孩子,带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毕雯珺扣上盖子扶着行李架居高临下看他:“两周时间,十五套内衣,十五件内搭,五件外套,五条裤子,二十双袜子,很多吗?”

李希侃目瞪口呆:“你不准备洗衣服?”

“你是出来玩还是出来洗衣服?洗了也没有地方晾,别忘了我们自己开车。”

“虽然是这样……”李希侃揉了揉被弹了一指头的额头挣扎着挑刺,“你也不用带二十双袜子。”

“这么会算那记得不要跟我借袜子。”毕雯珺一把抽走李希侃的薄毯叠起来。李希侃凉得打了个哆嗦清醒了,乖巧地蹭到毕雯珺身边取暖顺便讨好:“我睡迷糊了,又没有你理科生聪明,你这么好,袜子还是要借我的。”

毕雯珺瞥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毕雯珺并不觉得理科生就比文科生聪明,即使这个文科生很不会照顾自己,记人不记事。提议旅行的是李希侃,查资料预约租车做路线规划的事情最后都落到毕雯珺身上,即使如此很多时候毕雯珺觉得自己才是笨拙的那一个,比如房子到期换租时是李希侃帮他谈下三分之一的价格,又比如来到租车行选车也是李希侃在跟有三个他那么宽的胖店员聊选车意向。

做学术时他可以侃侃而谈,人际交往中却时不时就觉得自己英语可能并不好,这一点他真的比不上李希侃。

毕雯珺散漫地思考着,两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李希侃挑挑拣拣。

李希侃胃口不大,口味却好大喜功得很。店员推荐了一辆白色雪佛兰,他嫌看着轻飘,又推荐一辆红色切诺基,他拍了两巴掌觉得不够结实,左顾右盼一会儿兴奋地跑到一台庞大的军绿色吉普旁边,手碰到车门把手的瞬间和另一个人的手一触即分——一个金发白肤看上去很面嫩的男孩子,身高比李希侃要高那么一点点。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另一个个子更高一些的红发男孩突然走过来把金发男孩往身后一拉,用很冷漠的眼神与李希侃对视。毕雯珺皱一下眉,大步走过去把李希侃拽到背后,仗着身高优势刻意居高临下地打量红发男孩。

芝加哥的温度好像又掉了几度,胖店员都只敢躲在一边静观其变。

 

红发男孩率先开口:“我们先选中的这台车。”

毕雯珺不是那么有对抗意识的人,按他的想法最初那台雪佛兰就可以,倘若是自己选中的车多半会就这么让出去省得麻烦。但他手里还握着李希侃细细的手腕,李希侃看到这台吉普时发亮的眼睛那么清晰地在眼前闪过——毕雯珺言简意赅地回应:“是我们先选中的。”

背后好像有很低的说话声,毕雯珺顾不上听,只是又握了握李希侃的手腕。

“我们要长途自驾旅游的!”红发男孩有点急。

“我们也是长途自驾旅游。”

“我出钱,你们把车让出来。”

“我出钱,你们可以走了。”毕雯珺嗤笑一声。

李希侃拽了拽他的衣服,可能是害怕了。毕雯珺反手拍了拍李希侃的手背安慰他不用担心,还在想接下来该说什么争取到这台车,那边红发男孩的耳朵忽然被金发男孩揪着往后拽。本以为是本土美国人的金发男孩用超地道的中文向红发男孩发脾气:“我戳你你怎么不理我!”

红发男孩呲着牙揉着耳朵用一口山东味儿的中文解释:“我在帮你抢车啊没注意到。”

李希侃踮着脚趴在毕雯珺肩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明:“我跟Justin聊了一下,他们也走Route 66,我俩还都是温州人,这么有缘干脆一起租好了,这车这么大。”

“Justin是谁?”

“就他。”李希侃指指那边情势掉转忽然就开始哄红发男孩的金发男孩,“黄明昊。”

就这么一会儿连人中文名英文名从哪儿来要去哪儿都聊明白了,李希侃本事大不假,对面也不是个省事的。

二人旅行变四人,还存在温州人沉迷与温州人认亲忽略自己的存在的可能,毕雯珺有心拒绝,“不”到了嘴边打个转到底还是咽了回去——他不擅长拒绝人,更不擅长拒绝李希侃。那么3800cc的牧马人越野吉普,终于迎来四个瞻仰66号公路的男孩子作为短期主人。

 

红发男孩叫范丞丞,大学毕业gap year计划环球旅行。黄明昊比他低一年级,为了跟他一起gap year特意申请休学一年。统而言之,这是两只大学鸡,和两个在读博士之间好像存在不浅的代沟,但这代沟或许只有毕雯珺一个人有感觉——毕雯珺打量着另外三个人挎着的大而不实一看就装了不少零食的背包,心想我总不至于要为三个人提供袜子吧。

所幸大学鸡还有大学鸡的自觉,虽然旅途中衣服穿完不洗直接扔,至少每一段旅途的衣服都知道自己买。那么两边分头采购,gap year组买旅行用品,博士组买路上消耗的食水。

进了市场李希侃好大喜功的本性再次发作,看到巨大的去骨火腿就走不动路。换租后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久,毕雯珺深知李希侃吃东西雷声大雨点小的毛病,点一大份肉未必吃得了两口;但合计一下反正是四个人要吃的,没必要这种地方损伤李希侃的热情,还是依言拿了两块八公斤的熟火腿。十六公斤肉,几个蜜瓜,两大包速食拉面,一提饮用水,拎在手里不是一般二般的沉,李希侃手忙脚乱地要帮他拿被他躲开了,先回到车上的黄明昊远远看到这阵仗跳下车接东西,毕雯珺不客气地递过去,被跟着跳下车跑过来的范丞丞一把抢走,还落下一个冷哼。

两个大学鸡人不知道傻不傻,钱一定是很多,除了帐篷睡袋炉子燃气瓶之外居然还被忽悠得买了登山刀护目镜。毕雯珺很乐意提醒一句这是北美不是南美,想想算了,人家gap year进行中谁知道下一站会不会去南美,总的来说不关他事。

倒是四人气氛有了一点进展:范丞丞小孩儿脾气,看见十六公斤火腿乐得抱住不撒手,也不觉得比自己高比自己年长还跟自己抢车的毕雯珺可恶了,对抗意识瞬间弥散在熟火腿的香气中。黄明昊嫌弃地把范丞丞赶到副驾,自己和李希侃钻进后排叽里呱啦咬耳朵,开车的毕雯珺看了一眼又一眼后视镜:果然墨菲定律是真的,不详的预感一定会成真。

 

可他能说什么呢?

他和李希侃只是合租室友。

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初次相遇时的吻。他甚至记不清那个吻的触感是怎样的,只记得那天很热,看完德比从足球流氓的殴斗中逃出来跑出一身汗。

汗湿的衣服很黏腻,黄油啤酒的口感很黏腻,大脑像热化的白巧克力一样更黏腻。

黏腻让他失去思考能力。

他只是遵循本能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完成一个有些突兀的吻。

 

像是为了让那个突兀的吻合理化,之后两个人很快变熟,一起看球赛球训,甚至搬到了一起住。

亲密是亲密,是没有什么进展的亲密。

那个吻谁都没有再提起。

 

 

02

 

 

9日清晨落地,租车购物花了不少时间,可以出发时已经逼近午饭饭点。雨已经停了,人们渐渐涌到街上,66号公路最前端餐厅诸多,最有名的当属Lou Mitchell's,橘色的花体字招牌下一行红色的“我们提供全世界最棒的咖啡”在正午日光中一闪一闪。有在美国生活多年算得上东道主的范丞丞推荐,午饭定在这里解决,进门前李希侃轻轻掐一把毕雯珺小声警告:“你不准喝咖啡了,之前赶论文看你一天几十杯,再喝要中毒了!”

 

范丞丞则随意得多,先跟店主老太太亲昵地贴面礼问好,菜单都不看就点了招牌鸡蛋卷和蜂蜜松饼。黄明昊点了鸡蛋卷和意面,李希侃点了鸡蛋卷和奶油蘑菇汤,毕雯珺点了蜂蜜松饼和芝士派。范丞丞强烈推荐鸡蛋卷表示不吃一定后悔,毕雯珺似有若无地笑了笑没有应声。

最后范丞丞与黄明昊又多点了一份鸡蛋卷,而李希侃的鸡蛋卷有半份进了毕雯珺的肚子。其实李希侃已经吃得比平时多了不少,毕竟美国的食物再不济总比英国菜强一截,架不住美国饭菜份量大,李希侃苦吃半天还是觉得无穷无尽,不得不遗憾地把盘子推给毕雯珺。

年长未必增加智慧,但多少会增加自知之明,大约就是这样的表现形式。

当然想要李希侃对自己的食量有自知之明……恐怕不是单纯的年岁增长能办到的事。

 

免费供应的咖啡味道确实很棒,范丞丞和黄明昊一杯接一杯,看得毕雯珺有点手痒。李希侃瞪了他一眼,他露出一点遗憾的神情,其实内心对这种管制很感受用,但李希侃把他的失落当真了。

李希侃伸手在桌下轻轻勾一下他的手表示安慰,轻声细语:“我也不喝,我陪你。”

这不会让他觉得更受用,只会呼吸突然艰难。

 

主教站在巴黎圣母院顶层感慨人们正在用文字毁灭一切,于是他和那座建筑一同被一本小说毁灭了。芝加哥也像是遭到了同名音乐剧的诅咒,整个城市上空永远有散不去的阴云,即使正午日光勉强透过云层也改变不了什么。

毕雯珺以为自己来美国能让潮湿的心情被乡村阳光烘干温暖,然而第一站芝加哥还是让他想起了伦敦。一个个类似的阴天李希侃蹲在门口喂猫,那是一只徘徊在公寓附近的流浪猫,李希侃一直想把它带回住处养,然而每次那只猫温顺片刻就会叼起小鱼干溜之大吉,每次李希侃都会露出令旁观者心碎的震惊神情,仿佛这就是他平生遭遇的最大不幸。

可这样的不幸明明每天都会经历很多次。

好比这样伪作失落的小小欺骗,明明已经经历很多次,还是每次都会上当。

这算不上善意的白色谎言,但也绝不会蕴含什么恶意。可在这种周而复始的健忘的对比下,不含恶意的小玩笑似乎也开始见不得光。

人不能忍心伤害一个永远敏于疼痛、永远不结疤的灵魂。

毕雯珺抽出手舀了一勺汤,李希侃愣了一下,伸出去的手指慢慢蜷回掌心。

 

66号公路是最早贯穿美国东西海岸的大道,无数小说、音乐、电影讲述了无数个发生在这条公路上的故事,每年都有游客怀着朝圣的心情从芝加哥出发沿着66号公路寻找那些故事里的足迹。

“丞丞其实并不想寻找什么足迹。”黄明昊抬抬下巴示意李希侃看副驾上睡着的范丞丞,“他几乎就是美国人,不稀罕这些。”

“那他是陪你来的。”李希侃确认着。

黄明昊一脸得意炫耀:“是啊,他陪我来的。”

李希侃看了一眼毕雯珺聚精会神开车的背影,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他也不感兴趣。”

“那他也是陪你来的嘛。”黄明昊得出结论。

 

李希侃不能肯定这个结论。他想自己的成绩足以证明自己是聪明的,但面对毕雯珺好像总在吃瘪。

可能是理科生对文科生的思维压制,也可能是天蝎座对白羊座的星座压制。毕雯珺的心不是一座迷宫,而是一座城堡,并不刻意为难什么人,但不去为难谁的前提是本身已经足够繁复曲折。城堡里的房间都没有上锁,但确实紧闭着,也确实没有客人到访。

他可能因为什么契机闯进了这座城堡,但他不明白闯进来的原因,也不明白城堡主人为什么给他随意行走的自由却又不出来见他,如同他想不通毕雯珺给他的唯一一个吻。

这让他时而觉得不公平,生气却又乏力。

当然,要和一个人共处其实不一定需要了解这个人的思想。只要有心,记住他喜欢的,避免他讨厌的,试探他不讨厌的,就可以把握相处的弹性。同一屋檐下生活许久,李希侃知道了很多:毕雯珺脾气很好,几乎没有讨厌的东西。此外,不讨厌他乱扔东西,但更喜欢他整洁有序;不讨厌吃他的剩饭,但更喜欢他不要剩饭;不讨厌他养动物,但更喜欢离动物远一点;不讨厌和他旅行,但对什么朝圣之路的热情也实在有限;那么很容易推断出毕雯珺不讨厌他,但是……更喜欢谁呢?

和语言天赋相比,可以说李希侃的语言学得有多好,数学就有多差。他从小就不擅长解题,无论几何还是代数都是天书,数学成绩甚至差点影响到他申请offer。怀着这种畏惧的心情,加上认识了一个数学高材生,所有需要计算的场合他都习惯了把问题丢给毕雯珺帮忙。

但唯独这一道题不能丢给毕雯珺。

李希侃明白,这道题必须靠他自己来解,谁都不能帮忙。

 

路过一家Polk-a-Dot时他们在比晚餐时间稍早一点的时刻解决了晚饭,两个温州人和檐下的贝蒂小姐猫王先生合了影,再开出一段便在草坪上扎营休息。

扎帐篷时出了点意外:范丞丞只买了两个双人帐篷。扎好帐篷一摸发现没有更多帐篷袋,毕雯珺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而那边乱哄哄扎好帐篷的两只大学鸡已经抱着睡袋钻帐篷去了。李希侃讷讷地拎着剩下两只睡袋不敢抬头看毕雯珺,磨着后槽牙犹豫要不要提议再开出去一点住旅馆,毕雯珺突然躬身拉开帐篷拉链,接过他手里一只睡袋轻轻推他:“你先进去。”

李希侃乖乖地钻进帐篷,把自己塞进睡袋。毕雯珺没有进来,他仰着头望出去,从敞开的帐篷拉链处可以看到一角夜空。

没有星星。

他设想着独自坐在帐篷外的毕雯珺的神情,既畏惧对方进来,又畏惧对方真的坐一整夜不进来。其实哪怕一点都不熟,两个男生挤一个帐篷又有什么关系呢?想用开玩笑的口吻喊毕雯珺快点进来睡觉,他觉得自己能做到——他做不到,他张口闭口许多次像条快要干死的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毕雯珺带着一身寒意毫无预兆地钻进了帐篷。

他飞快闭上眼睛,听到毕雯珺轻轻拉上帐篷拉链。黑暗是安全的,他睁开眼睛,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但心跳过速确实得到了一点缓解。

双人帐篷其实很宽敞,但对于毕雯珺的身高来说还是稍嫌委屈。毕雯珺没有钻到睡袋里,只是把睡袋压平直接躺在上面,李希侃猜想着毕雯珺弯起腿弓起腰的样子,总还能想到对角线最长,缩了缩身体想留出一个对角线,睡袋贴着防水布发出清晰的摩擦声。

李希侃僵住了。

黑暗中没有什么其它动静,可是弄出声音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一条蛰伏在黑暗中的巨蛇盯上了。

他憋着气,连呼吸声都嫌太吵。蛰伏的巨蛇还在盯着他,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快要窒息的时候毕雯珺的嘴唇贴了过来。先是鼻尖,一触即分,然后嘴唇——冰凉、干燥、单薄的嘴唇。李希侃觉得自己更冷了,这大概就是小说里的摄魂怪之吻,情绪、记忆甚至灵魂都在这个吻中被缓慢吸得一干二净。

他不能动。

他动不了。

他模糊地意识到毕雯珺的一只手贴着他的脖子将睡袋拉链一点一点拉开,手指像嘴唇一样冰凉、干燥、单薄,轻轻捻着他颈侧的软皮,慢慢按上了锁骨。

 

不远处另一个帐篷里突然传出的惊叫声打破了这里的混沌黑暗。惊叫戛然而止,隐约有克制的闷哼声和抽气声。

那是一种热烈的暧昧,比冰冷的危险感更有破坏力,打断了那只手继续向下的探索。好半天毕雯珺没有任何动作,寒气让李希侃光裸的手臂渐渐发僵。

良久,毕雯珺将已经拉到肘部的睡袋拉链缓缓拉回肩上,隔着睡袋轻轻环抱住他,下巴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很低:“睡吧。”

好冷。

这个人像矩阵一样冰冷费解,而他连二元二次方程解起来都费劲,面对毕雯珺好像永远会被锁在睡袋里一样束手无策。

即使如此,他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他哆嗦着蹭了蹭毕雯珺冰凉的侧脸,将本就很近的距离拉得更近,紧贴着冰凉的感觉闭眼睡去。

 

 

03

 

 

天亮时依然是毕雯珺开车,范丞丞和他约定好下午换班,这样每个人都是开半天就休息不会太疲惫。李希侃本就睡得困惑,质量不好时间不足,昏昏沉沉地坐在座位上东倒西歪,黄明昊不知道想到什么脸突然红了,有点愧疚地把李希侃拽到自己腿上躺下,俯到他耳边:“是不是吵到你没睡好。”

李希侃枕着黄明昊的膝盖发了一会儿呆才突然想明白这个小老乡在说什么,脸也跟着红了,小小声在黄明昊耳边问:“你俩是一对?”

黄明昊盯着椅背点点头。

“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刚进大学的迎新趴认识他……到现在三年啦。”

真好,李希侃有点羡慕。

“那你呢?”黄明昊反问,“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李希侃笑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啊。”

“你在骗我。”黄明昊震惊地盯着李希侃,盯了好一会儿确信李希侃很认真,这才有点疑惑地预言,“那你们迟早会是的。”

这话让李希侃心口有点酸涩。

 

“黄明昊你有本事再近点。”

范丞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目光冷飕飕地扫射着黄明昊和李希侃,李希侃确信自己中的冷箭更多。而黄明昊来劲儿了,哼一声:“那你看看我有没有本事!”说着低头在李希侃脸上吧唧一口。

李希侃摸着脸上湿漉漉的口水哭笑不得,范丞丞整个脸黑了,就要站起来探身到后座抓人时猛地被惯性甩回座位。车停了毕雯珺依然无所知觉一般将刹车踩到底,好一会儿才开口:“吃点东西。”

范丞丞第六感敏锐地跳下车去后备箱拿食水,黄明昊规规矩矩坐正,李希侃也有些不自在地坐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道:“你男朋友刚才是吃醋吗?”

“是啊。”黄明昊很肯定地点点头,“选拔全美第一醋王他肯定冠军出道。”

“挺奇怪的。”李希侃挠了挠脸,“那样的人也会吃醋吗?我又有什么可防备的?他比我高,比我帅气,比我受欢迎。”

这倒不是李希侃妄自菲薄,欧美女性似乎更欣赏身材高大眉目明朗的男性,餐厅吃饭时毕雯珺和范丞丞收到最多搭讪。相较之下黄明昊长得甜美偏幼,李希侃柔软纤瘦,更容易激发的恐怕是母爱而非男女之爱。

黄明昊被问住了。他学着李希侃挠了挠脸,先肯定一句“你也特别好看相信我”,这才认真反思起来:“是啊,真的很奇怪,他嫉妒什么?我都不嫉妒他被人搭讪,他有什么可嫉妒的?真的有人劈腿跑路的话也会是他甩我吧。”

怀中熟火腿的香气麻痹了范丞丞的直觉,他早忘了刚才是什么样的危险预感让他跳下车,蹿回座位不忙着放下食物先斥责黄明昊:“我怎么会劈腿!嫉妒怎么了,这跟我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就算知道你不会随便离开,看到你和其他人接触还是不能忍受。你不嫉妒,只能说明你没有我喜欢你那么多,要我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头一次听到红发帅哥一口气说这么多中文,口音和内容让范丞丞形象有点崩坏,整个人都裹上一层傻气。大概只有黄明昊不觉得傻,瘪了瘪嘴倾身扒住副驾椅背凑近范丞丞:“你怎么能说我喜欢你没那么多呢,我是相信你啊。”

“相信我还说我会劈腿。”范丞丞哼一声恢复冷酷人设。

黄明昊摇晃椅背:“我就是随便说说。”

“呵,你还能随便亲亲。”

“我随便亲亲我们温州哥哥,”黄明昊讨好地亲了范丞丞好几下,“我不随便亲你,亲你都是认真的。”

范丞丞面色稍霁,李希侃无语地靠着车窗:他造了什么孽吗,要被强喂狗粮还要被一对情侣强拉着放闪。

 

“交换吧,吃完东西就换你开。”沉默了半天的毕雯珺拉开车门下车,给范丞丞让出驾驶位。范丞丞的第六感再次发动,马上规规矩矩地坐去驾驶位,然而对刚才良好的气氛心存不舍,回头发出邀请:“坐前边来啊。”

“不要。”黄明昊果断拒绝,“我要跟温州哥哥聊天。”

范丞丞头都大了一圈:“跟我也能聊天。”

“你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啊跟你聊天没意思。”

“你不跟我聊天,我就会发困。”范丞丞慢吞吞地威胁,“我困了就是疲劳驾驶,到时候出了意外就是……”

黄明昊拉开车门跳下去气哼哼地蹿上副驾:“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一直站在车外的毕雯珺上车了。

宽敞的后车厢好像一下子拥挤不少。李希侃还是觉得头晕,额头脖子不停出汗,抓着车门内侧把手额头贴在玻璃上这才舒服一点。经过前一晚上的事情,和毕雯珺坐在一起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生理本能还是让他陷入昏迷一般的睡眠。有时会发出不太舒服的粗重的呼吸声,陪范丞丞尬聊的黄明昊时而回头看一眼,但睡着的李希侃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毕雯珺怀里醒来。

睁开眼睛看了很久,李希侃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帐篷里。他好像把晚饭都睡过去了。这一觉时间很长质量也很好,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想伸个懒腰——动不了。

他没有裹着睡袋,他裹着一整个人。毕雯珺像个热烘烘的大火炉,他被压在火炉和铺平的睡袋构成的一个15度锐角中,毕雯珺的口鼻呼出的热气就打在他头发上。而他缩着手蜷在毕雯珺胸前,一呼一吸全都是源自毕雯珺胸口皮肤的热气,仿佛带着这个人的心血的温暖。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呢?时而冰冷,时而温暖,时而危险,却又总能让他安心。

这样都不是情人,那到底会成为哪种关系啊。

 

李希侃下意识抓紧了毕雯珺胸前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今天也得不到答案。

 

城堡主人接纳了他这名访客,却只肯在他熟睡的时候拥抱他。

 

 

04

 

 

即将开进密苏里州时遇上封路,换个路口还在封路,范丞丞一拍方向盘恍然大悟:“退伍军人节啊!11点有退伍老兵游行!”

两个温州人异口同声叹息:“光棍节啊!可惜不在国内什么也抢不到。”

模模糊糊看到宛如万国车展一般的阵仗,毕雯珺难得起了点好奇心下车走过去,身心状态满血复活的李希侃也跟了过去。走到近前一看,不过是大量的制式摩托和开玩笑似的卡丁车,顿时令毕雯珺失去兴趣。

但李希侃很感兴趣。

李希侃望着他,细细长长的眼睛睁大到几乎变圆,看来是真的很感兴趣。那么去吧,小心一点——他才抬了一下眉毛话还没出口,李希侃就像已经听到他说什么一样兴高采烈地晃晃他的手:“我拉Justin和我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毕雯珺不确定自己的脸色是不是那么明显,因为李希侃马上改了口:“我就看一眼,我马上就回来。”

 

前一天下午路上李希侃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黄明昊跟范丞丞尬聊了没多久也困意上涌睡着了。闹着说不陪他聊天就要发困的范丞丞并没有真的疲劳驾驶,摇起车窗不再吹风,一边开车一边小声吹着口哨。

毕雯珺不禁疑惑:“口哨声不怕吵吗?”

声音很轻,所以范丞丞同样轻地回答:“不会,这个音量吵不醒他。”

也不会吵醒李希侃。那么毕雯珺不打算继续对话了,但范丞丞的话匣子打开一角:“不过吵醒了就会发火。虽然很会表现得随和,其实脾气很大很不想随和,当然那是他的生存智慧我不会拆穿他,只在我面前脾气大也挺好的。”

毕雯珺礼节一夸:“这么了解,你也很有生存智慧。”

范丞丞笑了:“啊,也不是智慧。”

“我只是比世界上所有其他人都更想了解他。”

 

并不只是这一次,毕雯珺很早就发现自己的事情李希侃总会了解到。虽然李希侃总觉得文科生先天不如理科生聪明,但毕雯珺从不这样认为,再结合李希侃的强社交天性,似乎这样就能得出结论:被李希侃了解是理所应当的。

但大概不是这样。

世间没有谁理所应当了解谁,尤其像他这样习惯性不表达的类型。一个人若是能连他面部肌肉小群的细微变化都能察觉,那么一定在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吃过不少苦头。

比如像这样有意迁就自己的无意情绪。

也比如黑暗中颤抖着贴过来的温暖面颊。

 

毕雯珺没有点头也没有应声,李希侃看不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着握着他的手又摇了一下。没等李希侃组织好更进一步的退让言语,手指突然被反握包住。

“我和你一起去。”毕雯珺言简意赅。

李希侃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感兴趣。”

“确实不感兴趣。”

并不打算撒谎。

“但是一起去。”

总会找到彼此都不需要迁就的相处方式,在此之前如果需要迁就,那也该是轮流开始。

 

李希侃看上去格外有兴致,在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退伍老兵面前几乎是蹦跳着在说话,看上去像撒娇的孙子与慈祥的祖父。老兵大概也有相同的感觉,不仅慷慨允许这个亚洲男孩抱着自己的摩托合影,还让李希侃上车原地兜风一小圈。

毕雯珺站在路边举着卡片机为李希侃拍照。制式摩托看上去依然没什么意思,但照片中的人露出的生动表情似乎给无趣的摩托车增加了一些意思。这样胡思乱想着,镜头里的李希侃忽然快速放大接近,一把拽起他跑到摩托旁边,夺过卡片机塞给老兵让对方帮忙拍摄合影。

毕雯珺不太习惯面对镜头,肢体有些僵硬。李希侃费力地伸长手臂搭着他的肩,手指折返一下一下挠他脖子,他克制地躲闪着被老兵咔嚓了两张合影,两张都拍到舒展的笑容。

毕雯珺不知道自己还会这么笑。

但是李希侃一无所知,端详了一会儿效果就把卡片机塞回衣袋,一边伸长脖子寻觅刚才还在另一辆摩托上摆pose的黄明昊一边絮叨:“所以说你应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当然不笑太多也是明智的,不然我们公寓的信箱要被情书塞爆了。”

 

毕雯珺转过头看他,良久,轻轻笑了笑。

 

原来李希侃对他也还有不了解的事,这让他稍感安心。

就比如说,他不是对所有人都会这样笑。

 

遇上这样的意外,最终晚上他们停在了城市市区,再刻意睡帐篷就很奇怪。算起来也有两天半没洗澡,几个人都感觉不大舒服,于是就近找了看上去仿佛还不错的旅馆,三间房——两只大学鸡情侣不肯分开,毕雯珺和李希侃一人一间。在楼梯口分开时李希侃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失落。

但很快就顾不上失落。他发觉这家旅馆真的只是看上去还不错,也不清楚这种没有星级的旅馆是否都这样:屋子里有虫子,洗脸台和便池都不怎么干净,他甚至打算洗个澡就钻进睡袋里躲避蚊子。

结果脱了衣服泡进水盆站在喷头下伸着手等待三十分钟,冷水没有丝毫要转热的迹象。

 

像是命运在驱使他去找毕雯珺求助。

但怎么说呢,虽然不能说心中没有一点窃喜,可这样不打招呼的驱使为什么不在他把衣服泡水里之前发生呢?

 

毕雯珺开门时戴着报纸折成的帽子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也许真有可能是他自己带的——口罩,手里提着扫把,一副正在为小旅馆做义工的模样。看到李希侃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跑来很是吓了一跳,说好的只借袜子最终还是出借了T恤短裤救急。毕雯珺的房间也有虫子和污渍,所幸淋浴热水总算是正常的,李希侃湿着头发穿着毕雯珺的衣服出来时毕雯珺正坐在床上握着吹风机吹干他的衣服,见他出来把吹风机往回勾了勾,他就顺从地坐到毕雯珺面前稍稍低下头。

他背对着毕雯珺,从毕雯珺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湿漉漉的发旋、沿着后颈滑落的水滴和已经沾湿变得透明的T恤领口。毕雯珺一只手张开手指一点一点拨弄他的头发,顺着毛鳞缓慢吹干头发上的水汽,从头顶慢慢移动到后脑,张开的手指渐渐很没必要地开始沿着骨骼形状辗转摩挲。

房间里开着灯,可那种被黑暗中蛰伏的巨蛇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李希侃咬紧下唇,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手指抚过他有些僵硬的颈椎,突然就抽走结束了这次有些漫长的触摸。

 

“吹干了,快点睡。”

毕雯珺走到窗边关掉赶虫子打开的窗户,又飞快找出更换的衣服走进浴室,热水浇在手上甩出几滴溅落在墙壁,这才发现这只手已经细微颤动了不短时间。

 

人的心中究竟能潜藏多么大的野兽啊。

 

 

05

 

 

行程耽误了一整个上午,gap year组没有负担,两个算好时间出来玩回去还得继续给教授打工的博士生就很有压力,接下来几天都在努力补回浪费的时间。一边开车一边看着窗外辽阔的大农村风景,有时毕雯珺会想这一趟到底是来干什么:玩谈不上很好地玩,观光也没看到太别致的风光,就只是向历史遗迹66号公路致以崇高敬意,致敬方式还是急匆匆开车赶路不得停歇。

范丞丞一样觉得无聊,无聊程度可能更甚于毕雯珺。但范丞丞想得很开:他就是和黄明昊一起旅行,看什么样的风景玩什么样的东西无所谓,旁边是黄明昊就对了。

毕雯珺感到羡慕,却又说不出来羡慕什么。可能是羡慕坦诚也可能是羡慕其它什么,不管怎样恋爱方面年下的两位似乎确实可以做年上二位的先贤。

 

即将再次跨州时路边出现了一家私人博览馆。面积不大,人迹罕至,但很显然馆主夫妇并不靠这个养老。隔着窗子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各种Route 66相关徽章、邮票、讽刺画海报,真正的朝圣者兴奋了,两个温州人几乎是同时跳下车向博览馆的小门冲去。

其实应该是黄明昊先动身。但下车时黄明昊几下打不开车门,一个急躁按着范丞丞从他身上爬到另一边开门,疼得范丞丞龇牙咧嘴地给了黄明昊脑袋一掌,看架势力度还不轻。

黄明昊按着头转过脸瞪范丞丞时眼圈都红了,但瞪完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往博览馆里跑。毕雯珺不禁为这对幼稚情侣担忧:“你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范丞丞抿起嘴:“我会哄他的。”

“造成伤害再尝试弥补的话,”毕雯珺看着自己的手出神,“还是最初适当保持一点距离吧。”

范丞丞撇了撇嘴从后视镜看他:“你是真的明白恋爱这个东西吗?”

“人和人只要有相处,就一定会造成伤害。”明朗与傻气并重的少年突然展现哲思的一面,“这不是放弃和人结成亲密关系的理由。为了避免伤害而放弃接近,这是笨蛋才会干的事。靠近或者不靠近唯一取决的只是爱他还是不爱他,爱他自然会用珍惜弥补伤害,不爱那就跑得远远的不要见面好了。”

 

而与此同时,博览馆里的两个温州人正在听馆长夫人讲故事。

“他年轻时可真是个混蛋。”老太太扶了扶额角稀疏的白色卷发,“为了从别人手里买下几幅绝版的招贴画,他连我祖母留下的项链都偷走卖掉!只是为了区区一条公路!”

寡言的老头不满地哼了一声:“亲爱的,这可不是区区一条公路!”

“我就说,它是区区一条公路!”老太太一字一句地又强调了一遍,老头郁闷地闭了嘴。

黄明昊想象不出范丞丞偷项链卖钱买招贴画的窘状,不妨碍他与老太太共情。他义愤填膺地拍拍沙发扶手:“太过分了!”

“可不是?太过分了。”

“即使那样你们还是在一起,走到了现在。”李希侃真的感到好奇。

“他是混蛋,他爱着我,这是两回事。”老太太自信地宣告着,躲在角落的老头耳朵悄悄变红了,“年轻时我还会烦恼尊严之类的问题,毕竟当年我也是出名的美人,美人理所应当骄傲理智永不失态,生气了也该昂着头永远离开。”

“她确实很美。”老头忽然告白一句。

老太太朝着老头的方向笑起来表示赞许:“后来我知道那不是我要烦恼的事,他已经够烦恼了。他越是深爱着我,越不知该如何更好地尊重我。他已经慌手慌脚,我只要能让他安心就可以了。”

“我知道是什么。”黄明昊一拍巴掌,“让他明白你不会因为他的错误难过。”

“那你错了。”老太太嗔怪地看着黄明昊,“谁不会难过呢?谁都会难过伤心,藏是藏不住的。我会让他知道我伤心了,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但只要伤口不是故意的、相同的,我就不会因为这点伤口离开他。”

“刺猬露出他的肚皮给情人?”黄明昊想起了一个久远的童话故事。

老太太哈地一声笑了,调皮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对,刺猬露出他的肚皮给情人。”

 

 

结束通话,李希侃想起好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他和毕雯珺困于友情以上的状态却始终不能更进一步,他拿着两份研究计划比对半天,最终决定说服毕雯珺在11月9日那天出逃,来一场为期两周的66号公路朝圣之旅。

有一对环球旅行度过gap year的大学生情侣跟他们短暂同行,有过很多有趣但记忆渐渐模糊的对话。21日中午他们到达旅途终点洛杉矶,大学生情侣同他们告别开走了车进行下一段旅程,而他和毕雯珺直接在道旁扎营休息,准备第二天从洛杉矶出发飞回伦敦。

接下来的记忆就清晰很多。

扎好帐篷并没有马上进去休息,毕竟夕阳犹有余晖,整个天空都是一种有别于火烧云颜色的、柔和的、仿佛过了一遍水的橘红。他坐在帐篷外指着天空对毕雯珺感叹:“其实想在你生日这天带你看Route 66尽头的日出,没赶上有点失落的。但是现在看看这样的夕阳……真的也很美。”

“是为了给我过生日?”毕雯珺敲下帐篷角的最后一颗钉子,慢慢站起来。

“对啊,你该不会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吧。”他想了想觉得好像真的有可能,笑着转向毕雯珺的方向,“Happy birthday to dear ……”

没出口的名字被彻底堵回喉间,化作意味不明的呜咽声。

 

他被卷入沼泽深处,又被从沼泽中捞起来。城堡的主人敞开所有房间的门,懊恼地吻着他肩头的咬痕,低声自语:“你这样我很难控制自己……我会伤害你。”

他是怎么回答的?

即使初次体验疼痛的感觉大于愉悦,他还是回答:

“你没有伤害我。”

 

他以为那是正确答案,因为他得到了一个腼腆的笑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灵满足。可毕业的分别让他们再次失去彼此之间的安全感,几乎就要同时选择转身做一只鸽子。

几乎就要永远错失。

 

那是错误答案。

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快点想起来。

 

他听从内心的指引来到斯坦福桥球场外,来此瞻仰主队风采的切尔西球迷不在少数,有父亲抱着儿子穿着同一个号码的球衣,脸上还漆了相同的切尔西标志,拜托他这个没有带辨识物但其实是富勒姆球迷的路人为他们拍照。

他随和地帮忙拍了照片,得到一大一小两个对家球迷的真挚感谢。好笑而又像是一种报偿,毕竟当年深陷足球流氓乱斗的战局时,他也不曾想过会有一个陌生的切尔西球迷回来救他。

接着他就看到了切尔西球迷打来的一堆未接,拨回去好几通才终于有人接听。

再接着他看到了帕森格林地铁站事故的推送新闻。

 

命运又给了他一次破局的机会,这一次一定要说出正确答案。

他会说:你可以伤害我,因为我知道你会珍惜我。

 

刺猬看着气喘吁吁跑来接他的情人,稍稍撩起衣服下摆露出柔软肚皮,笑着感叹:“我都饿了。”

快带我走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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