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各回房间，毕雯珺伸个懒腰全身骨头喀吧喀吧响，见朱正廷卷吧卷吧被子要去串门找人形抱枕好心提醒他：“别去打扰Justin他们。”朱正廷要笑不笑地回头：“我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吗？要不我留下来打扰你们？”

哪个你们？毕雯珺有点困惑，但隐隐还有点预感，于是没接话。朱正廷哼一声拉开门就跟门口抱着枕头的李希侃来了个大眼瞪小眼，李希侃唰地把枕头藏到背后，朱正廷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和善地问：“要不我把被子留下？”

李希侃有点慌张地摇摇头，毕雯珺来到门口拯救他：“他盖我的。”说着把李希侃拉进门里，朱正廷做了个干呕的动作离开了。

关上门毕雯珺低头，李希侃对上他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慌了，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去看看床能不能拼起来”跑去两个单人床中间试图移动床头柜，结果发现柜子脚是钉死的，床也是钉死的。毕雯珺插着兜跟在他后面，随手把他放在另一张床上的枕头丢到自己床上，拎着李希侃的后领把人捞到怀里：“一米五的床你都能睡还拼什么床，别折腾挤挤算了，好累。”

听第一句话时李希侃还有心想为自己的爱床辩解，听到后面安静了，乖乖坐到毕雯珺床上。毕雯珺一边看他脱鞋一边笑：“这次不会踹我一膝盖的土了。”

说特务J那次后台睡觉呢。

提到这个李希侃觉得自己有账可算，抬起袜子脚踹踹毕雯珺的膝盖：“我踹你你就躲啊？”

毕雯珺无辜摊手：“那是演出服不是私服，私服你随便踹吧。”

想想当时那件盖在身上也被自己踹了个乱七八糟的毕雯珺的外套，李希侃平和了，转而关心起毕雯珺的旅途感受：“很累吧？一下也没有睡吗？”毕雯珺转转脖子简单讲述了一下他们怎么过来的，李希侃心疼了：唉，这人长到一米九真的就很不方便。想了想缩到一边让出床的大部分空间：“你趴着睡吧，腰和背会舒服点。”

毕雯珺很痛快地趴下了，趴下时手臂一伸把李希侃捞过来压住，下巴抵着李希侃的头顶说骚话：“这次你踹我我要是躲了就跟你姓。”

这姿势哪有空间踹人啊，没有这样无赖的！李希侃气得抓过毕雯珺的手指磨牙，磨了一会儿在毕雯珺均匀的呼吸声中也睡着了。

闹钟响声没有吵醒李希侃，毕雯珺轻手轻脚爬起来时李希侃一骨碌坐直跟着醒了，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盘坐着看毕雯珺穿衣服穿鞋，样子有点可怜。毕雯珺俯身亲了他一下，李希侃恢复一点快乐的表情，看着毕雯珺往门口走去唇角慢慢向下拉，毕雯珺突然回头他又立刻勾起唇角。

毕雯珺只当什么都没看见，顿了几秒不是很确定地说：“我们应该会在这里待到宋干节。给团综拍一点东西。”

还有四天，总会偷到一点时间。

乐华来普吉岛的首要任务还是拍广告。一行人在当地人好奇的目光中下了车，穿过一片芭蕉海，来到一座柚木高脚屋前。翻译抢先一步走到队首拜了拜门口的四面佛说了句大家听不懂的泰语，转过头慢慢地把泰语重复了一遍：“是‘打扰了’。四面佛是泰国的土地神，拜访一定要说‘打扰了’。”门口自屋檐垂下的竹帘在海风山岚中窸窸窣窣地颤动，莫名寂静，少年们在这种寂静中不自觉地认真了许多，拜四面佛时口中和心中同时念诵：打扰了。

宗教气氛不可避免地对男孩们的表情动作造成一点影响，大家似乎都比平时要放不开一点。所幸广告方大概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怀着宽容的心情多给了几次重拍机会，加上男孩子们自觉主动地小小打闹着活跃气氛，半天后还算顺利地拍完了。收工已经过了午饭饭点，广告方慷慨请客，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菜端上来，都是什么蜜汁鱿鱼、芒果糯米饭、拌木瓜丝之类，当然也少不了冬荫功汤，甜得下不去口。毕雯珺努力每样尝试一些，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在揣测自己在沈音认识的大连人朋友是否能扛得住泰式甜口，也算一种苦中作乐。

饭后本来会有一部分团综拍摄，不知道偶遇麦锐给了工作人员什么灵感，摄制组一路都在跟老板汇报沟通什么新的拍摄方案。听上去一开始老板似乎是不愿意的，不知游说了多久突然又同意了，那么剩下半个下午摄制组要去找麦锐的工作人员敲定方案，男孩们顿时多出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

毕雯珺加快了脚步，在返回酒店的路上买了两个芭蕉叶包的像粽子一样的东西填充并没有吃好的空虚肠胃，稍感满足。更感满足的是一进酒店就看到了李希侃，小狐狸蜷在正对大堂大门的沙发里抱着手机打游戏，毕雯珺无声凑过去附耳低语：“走，带你出去玩。”

李希侃一个激灵手滑送出人头，那也顾不得什么，仰头确认了毕雯珺的眼神马上后台强退了游戏拽着毕雯珺的手臂往外跑。

跑出一截似乎成功逃离了什么，那么放慢脚步开始走。查库里王朝纪念日已经过去了三天，纪念用的鲜花在三天后依然散落满城，各种各样的花香被雨季将至的潮湿混在一起让李希侃鼻子发痒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毕雯珺按着他的肩膀，仿效童年时母亲的腔调声音柔和地跟着他打喷嚏的节奏祝祷：“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李希侃打喷嚏打得眼睛发红，揉着鼻子很有偶像包袱地低头发散话题：“你们说长命百岁吗？我们是说一声有人骂你，两声有人想你，三声就是感……”

“是有人很想你。”毕雯珺的拇指摸了摸李希侃干燥的唇皮。

李希侃下意识抿抿嘴唇，连带着抿了抿毕雯珺的拇指指尖，整个人愣住一会儿，猛地转过身又打了个喷嚏。

毕雯珺笑了：“你看，是真的很想你啊。”

李希侃捂着口鼻不敢说话，一开口就有恼人的花香害他打喷嚏。这让他觉得很不公平，怎么能用打喷嚏判断有没有被人想念呢？

明明就是他更想毕雯珺啊。

没等李希侃设法将这点争强好胜的念头表达出来，两个人一起被异族装束的少女拦住了。旅游业发达的海岛是这样，街边自然有各种真真假假的工艺品摊位，也会有这种挎着一篮子饰品流动推销的人：“先生，看看吧，孟族的首饰，好便宜，买给女朋友好合适。”

说的是腔调古怪的中文，两个人居然都能听懂。其实这是他们小看了普吉岛往来陆客的流量，普通百姓未必在意，讨生活的商贩总要会说一点中文才行。

虽然能听懂，两个人也不打算买什么。篮子里一堆缅北风格的项链耳环戒指，自然没有女朋友可作为赠予对象，家人师长里倒是有许多女性长辈，送这种不知是真是假的廉价饰品也太拿不出手了。

李希侃则是觉得这种太花花绿绿的东西不适合自己，还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戒指朴实刚健。就要以动作婉拒少女时毕雯珺突然拉住他，伸手从大串大串的珊瑚珠绿松石堆中拎起一条有两个套在一起的圈作为挂坠的泰银项链：“这条多少钱？”

少女磕磕巴巴地说着中文数字，生怕自己说不清楚还带上了手势比划。李希侃看着毕雯珺掏出几张纸币打发走做成生意的少女，拎着项链向自己走来，一边喃喃自语“我可没有想要这个啊”一边温顺地转过身低下头。

戴上项链后低下头可以在很近的距离仔细查看项链的吊坠，看清造型的瞬间李希侃明白毕雯珺为什么想送这个给他了。

和Always Online组上台前他分给毕雯珺的那只耳环很像。

两人有意挑选人少的地方走，慢慢上了一条山路，沿途隔几百步就有一个小亭子。白天时这里会很热闹，有泰国厨娘在这里为游客做本土小点心，午后这里就冷清起来，人也越来越少。他们找了个亭子坐下，吹着微凉的风，李希侃靠在毕雯珺肩头，慢慢闭上眼睛。

做梦做得不安稳。

梦里各种各样的风景快速变换，所有颜色都被拉长成斑斓的细条。他从斑斓幻象中勉强辨认出自己，辨认出毕雯珺，一会儿听到“恭喜麦锐娱乐的练习生李希侃”，一会儿听到“那就是乐华娱乐的练习生毕雯珺”。

他站在最后的舞台上，知道自己不会再听到第一句话。

甚至也不会听到第二句话。但梦里的事情是不是可以改变呢？他捏紧自己的指节看着被点名站出来的高大人影，再一次低声祈祷：毕雯珺，毕雯珺，毕雯珺出道。

梦里也不能如一次愿。

他知道自己有点悲观主义倾向，但到底是哪里没做好，为什么梦也是这么悲观的？他在梦里哭得声嘶力竭，反正梦里哭是不会吵到什么人的，反正梦里不需要偶像包袱，反正分出去的耳环不能天长地久戴下去，反正真的录什么的时候项链也要听造型师的话摘下来。

“没事了。”有人摸着他的头，“总会好的。”

清爽的洗衣剂香味，冲淡了满城潮湿花香，还带了点不知道从哪里沾的松脂味道。

他趴在这个人的后背上，一只手被握住。很瘦的脊骨，后背又宽又硌人，起伏晃动的环境。

一点点安静下来。

安全而温柔的黑暗将斑斓的幻梦逐步吞噬。

这个世界很不温柔。

可是有很温柔的人在试图让它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