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混圈 不加群 不抱团 不约架
不叫快递 不装水表 不收人参 不爬网线
不毒唯玛丽苏 不腐眼看人基
爱看看 不看滚 不要打扰我飞升

【毕侃】漂流




李希侃发现自己有超能力是在五岁的时候。

那时他刚进文武学校没多久,性格开朗又淘气,时常仗着这点花拳绣腿撩猫逗狗。他是不含恶意,别人未必愿意同样待他,终于踢到了铁板,被四五个人围到墙角。

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水泥墙面的冷意通过他的脊骨渗透全身。眼前的人每一个都那么高大健壮,每一个人看上去都能用一只手把他捏死。

他害怕地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也能看到夕阳透过眼皮染遍整个视野的红。红色跟着他的眼皮颤抖而颤抖,抖了几下幻觉一般从红色里渗出蓝。

疼痛感迟迟没有降临。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空无一人。他在水泥墙外侧,摸着墙面的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踩着坑尝试爬上墙头,文武学校已经放学,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草叶和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还有细微的闷哼和钝响。他循着声音低下头,看到墙根那几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时情不自禁吸了口气。

有人抬头,看到他时张大了嘴巴,啊了两声没能说出话来。那人退后两步,墙根密集的包围圈破开一角,露出其中那个倒在地上正遭受围攻的瘦小身影。

那是他自己。

那一个自己也看到了他,沉默几秒钟后他们——还有那些同时看到两个李希侃的健壮男孩们——一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他头痛欲裂,手一松从墙头掉回墙外。落到地面的瞬间似乎撞破了一个无形的、巨大的透明泡泡,世界恍惚了一个瞬间又重新变得踏实。

现在的世界和一秒钟之前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不知为什么,他有这样的直觉。

他攀着墙面上的小坑,慢慢爬上墙头,听到墙里的男孩们正在说话:

“那小子去哪儿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是不是钻了谁的裆跑了,喂你腿开得太大了!”

“见鬼了怎么能跑那么快,你们谁都没看见他往哪儿跑?”

“没有没有。”

“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他缩起身体,无声地从墙头爬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抱着妈妈的腿一步都不肯离开地腻歪了很久。

 

那毕竟是很遥远的事。

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更多有趣的人和事就让他把这次宛如梦境的经历忘记了。

 

而十九岁的冬末春初之时,他被相似的际遇再次勾起回忆。

新人部的主管拉着他长谈两次,他也接受了收拾行李走人的命运。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从方块树上闪烁消失的过程,哪怕只是短到不足一秒,还是有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猝不及防地攥住了他的心。

他掐着手掌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继续收拾行李,眼前却没有行李箱也没有开着方块树网页的电脑。他不在宿舍里。

他甚至不在韩国。

他茫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炙烈的阳光照下来让他感到了热。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学生模样,对着他吸引人的容貌和不合时宜的冬装打扮小声品头论足。

中文。

他脱掉外套挂在手臂上,让自己不那么惹眼。然后低下头跟着人流,慢慢地往不可知的前路走去。

像是走在什么大学校园里。

人流拥着他走向几个搭建得很草率的舞台,热场音乐将要结束之时陆续有人走上舞台,每个人都穿着印了“动感舞蹈社欢迎新生加入”字样的愚蠢文化衫。

他站在舞台下,藏在人群中。可能是已经隐约预感到什么的缘故,看到另一个李希侃穿着文化衫出现在舞台上也并不惊讶,反而代入了自己认真思考:这种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吗?他应该放弃不切实际的梦想,老老实实回到学校念书,做个还算受欢迎的校园风云人物?

那样就会幸福吗?

舞台上的李希侃做了个有点难度的pose,引起全场欢呼。舞台下的李希侃退后一步心想,我比他跳得好很多。

不会的,不会幸福的。

一个校园范围内的欢呼喜爱远远不足以让他感到幸福,他要更多——更多更多的东西。

他拨开人群逆着人流方向飞奔,沿途不知撞到多少人踩了多少脚挨了多少句骂,口中只是不停重复着抱歉。然后他感觉到了那层壁障——比透明泡泡要厚很多的壁障——他撞了过去。

他没有回到韩国。

这是一个有点简陋的片场,甚至没有足够人手清场,来来往往的人堂而皇之地驻足观望。他看到一个自己戴着假发头套穿着廉价戏服比划着尴尬的动作,神情有些麻木地拍过一条,导演随口一句可能根本没人信的鼓励:“演得不错,咱们这个网剧播了你肯定会红的。”

镜头里的李希侃冷漠地笑了笑。

……

不是。

那不是我。

镜头外的李希侃再次掉转方向逃跑,生怕回不去的恐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天。

 

他一声不吭消失的日子里,方块以为他在找下家接洽,没有关心他去往何处。先前对他有意的几家公司以为他选定了其他公司,也没有再继续联系他。等他回来时,眼前只有后知后觉刚刚跑来拉人的麦锐的邀约,不管怎么说——偶像合约,这就够了。

他飞快签了名字,坐上回国的飞机时还小心地把文件袋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思考过之前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生,两次事件一条一条罗列要素进行对比也只能得到一个大概推测:他有超能力。当他产生恐惧害怕不想面对现实的情绪时这个超能力会自动运行,带他漂流一般去往别的平行世界。五岁那一次的害怕是小打小闹,离开返回没有明显的时间差,而在韩国那一次……他是真的很害怕不能出道,以至于漂流太远,甚至不能一次就回到原本的世界。

推测也未必正确,毕竟样本只有两个。

但他真的不想再增加样本了。他不知道,如果有下一次,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于是填写偶像练习生的报名表时,他在一句话格言的位置一笔一划用力写下:一生只有一次,我不怕什么。

我不怕什么。

 

 

那么如果世间真的存在这样的人,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一无所知,长着一张理所当然可以伤害任何人而不需感到抱歉的脸,与你四目相对时你看到的又确实是一双温柔干净的眼睛。

你会不会怕他?

开春拂过的第一缕暖风,冰山融化的第一滴泉水,草莓沾着露珠的尖,奶油西瓜最深处的心,无人落脚的苍茫雪原,藏着似有若无的心事却只邀你触摸的泪痣。

不是缺乏自信觉得自己不够好,而是害怕成为破坏现状的犯罪者。

 

只不过一句玩笑“我听说泪痣里藏着宿世轮回的心事”,就被毕雯珺捏住手腕凑到脸侧说:那你摸摸看。

毕雯珺震惊慌乱的脸旋转着模糊在视线中,眼前景色再次稳固下来时他在廊坊大厂基地墙外看夕阳。站姐们隔着围栏专注寻找着熟悉的身影,每个练习生出现都会激起一片呐喊。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姑且躲在人群之后,暂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时另一个李希侃出现了。

和毕雯珺——不对,该说是“另一个”毕雯珺——一起出现在去往便利店的道路上。

另一个毕雯珺伸手搂住另一个李希侃,另一个李希侃没有躲开,微不可察地向后仰了仰,轻轻靠上另一个毕雯珺的肩头。

女孩子们意味难明的欢呼声中他下意识上前两步,马上又退回原处。那两个人影渐渐消失在夕阳下,痕迹却像是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很刺眼。

哪怕那个也是“自己”,哪怕知道那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毕雯珺,还是很刺眼。

刺眼到他手都开始发抖,不得不蹲下来自己抱紧自己,头也开始疼痛晕眩。等到晕眩消失,他发现自己蹲在便利店里,心情忽然就安定下来——原来他对成为一个犯罪者的恐惧,换算下来也不过就是这么短暂的距离而已。

 

他提着一桶冰红茶回到练习室,毕雯珺正在故作镇定地向来找人的室友解释他的去向:“他有点事先走了……他好像不太舒服……希侃!”抚顺帅哥一个箭步冲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冰红茶掉到地板上,室友叉着腰看看他俩,识趣地提起冰红茶走了。

毕雯珺看上去想要拥抱他,但还是拉开了距离,只是没有放松捏着他手腕的手,语声干涩中带了些恳求意味:“我什么都不会做了,你留下来,不要再……”

“消失?”他接上那两个说不出口的字,感觉手腕被握着的力度更大了一点。

他凑近毕雯珺,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对方的肩膀:“你想问什么吗?”

“不想。”毕雯珺很果决,“除非你说出来也不会被抓走……之类的。”

“……我说,”他笑得连带着晃动了额头抵着的肩膀,“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机器人生化人外星人了?”

没有回答。看来还真是这样。

“如果,”他不笑了,“我真的是外星人呢?”

毕雯珺小心地抬起手抱住他,答非所问:“你是李希侃。”

 

多好啊。

他回抱住毕雯珺。

——可是太晚了。

两个人的排名走势曲线似乎在说,他们的缘分也就到3月18日为止了。

 

他不知道cp粉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他知道自己有些悲观主义,没想到按理说应该喜欢做梦的粉丝会比他悲观得更加彻底。但粗略看过许多或者像真的或者一看就很假的小说后,他想悲观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他们都不是公司主捧,被扔进廊坊大厂后几乎是自生自灭,镜头稀少,不多的时长还会被鬼斧神工的剪刀手颠覆原本涵义。阿偶tv之后爱奇艺上再无两人互动镜头,有一次他忽然想重温一下录制阿偶tv时毕雯珺逗他的画面,抱着平板翻了一个钟头才意识到那段花絮不知什么时候被悄悄剪掉了。

“那有什么。”毕雯珺抢走他的平板,“真人就在你面前,再逗你一次不就行了,看着。”

他笑眯眯地看着毕雯珺似模似样地逗他,时而捧场地捂住脸,心却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周围都是呼啸的风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地。

 

3月18日清晨阳光正好,做完造型出来就看到等在外面的毕雯珺。没等他衷心地赞美一句你今天太帅了,毕雯珺已经先一步开口:“你今天的样子特别好看。”

他注视着毕雯珺,慢慢开口:“你不害怕吗?”

“没什么可怕的。”毕雯珺笑了笑,“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是吧,改变不了什么了。

淘汰一个或者两个,前途未卜,不再相见。

侥幸双双留下,决赛被淘汰,前途未卜,不再相见。

撞了大运出道成功,在无处不在的窥视中像无数小说揣测的那样说着为了你好而分手,两条直线短暂相交便再次分开,见面只当陌路。

 

你这么好。

可是一万种未来都在说我们不会在一起。

 

他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脸上冰冰凉凉,不知什么时候滚落的满脸泪水。他躲开毕雯珺伸过来的手,一边笑一边抹掉眼泪,说:“但是我害怕了。”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真的害怕了。”

 

 

那究竟是多么庞大的恐惧呢?

大概是,全身每个部位都在被时空乱流搅碎,也不能抵消的恐惧。

他醒来时全身酸痛,听不到任何声音。按着灰色的沙土爬起来四下张望,天空是灰色的,太阳是灰色的,灰沙土地无尽蔓延出去看不到边界。

他慢慢地走着,走了很久,没有见到一个人,没有发现一颗植物。

这里没有生命,也没有声音。

 

如果平行世界有尽头,恐怕这里就是平行世界的尽头。

 

他不停地走着,走着走着跌跌撞撞跑起来,在寂静世界的中心大声呼喊。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没有其他生命能证明这一点,那么他真的喊出声音了吗?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试着提起恐惧。这并不难,不如说在这种环境下不感到恐惧才是奇怪。但他没有办法还原来到这里时的恐惧,所有念头在当时那种情绪的对比之下都显得太过渺小。

不用睁眼他都知道自己没有回去。

 

他久违地听到了声音。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株巨型植物的根茎旁边,努力仰头也只能模糊地看到层层叠叠攀向天空的巨大的叶子,简单描述起来也许是什么巨型的牛蒡草。他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什么巨人国或者成为小人国里的拇指小人,巨型的植物突然在眼前灰飞烟灭——一只巨型脚爪几乎贴着他的鼻子踩下去,抬起时只留下一地的植物残骸和满天尘土。

他连滚带爬地逃离危险,逃出足够远的距离回头,终于看清危险来源的全貌——那是一头史前巨龙。

 

或者宇宙尽头的概念还太过模糊,史前纪元才终于能让他粗略丈量一下恐惧的尺寸和漂流的距离。

他明白,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漂流。

 

他可能再也不想见到螳螂,因为他曾被一群巨大的红色螳螂包围。那个世界的主宰就是这些螳螂,它们彼此触碰着商议如何分配这只瘦小的猎物,他确信他能从螳螂们的视线中感受到挑剔和智慧。

大概也不会想再见到喇叭花。粉红柔软的喇叭花曾将他紧紧裹住,越裹越紧,几乎要以绞缠的姿态将他扭曲送往花心。

终于开始见到人型生物,但还没来得及生出喜悦之心就发现那些生物并不友善。也许在他们看来一个过分纤细高挑毛发颜色还很奇怪的生物并不能算同类,他慌乱地跳着躲开几支鱼骨叉,匆匆逃往下一个世界。

 

他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文明诞生。

他曾被不由分说地绑到木架上点火祭天,高温扭曲的空气中一个个长袍信徒虔诚地向他跪拜行礼。

他曾躲在黑暗中小心地偷走当地人的服装,裹着一身布条混入人群,站在浑浊的河水中束手束脚地与其他人一起跳怪异的舞蹈。

他曾在一个暴戾君王的治下,仗着有能力离开主动代替了要被处死的小女孩,不知为何得了君王青睐留下一命,却要每天看无数人被处死的惨状。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来到,又沉默离开。

除了这鸡肋的超能力,他什么外挂都没有。他无法听懂任何一个世界的语言,有时他可以通过手势动作与人沟通,但更多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只能得到懵懂的注视以及毫无反应的反应。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衰老。他不知道等自己回到原本世界时,时间会过去多久,毕雯珺又会是什么模样。

毕雯珺。

他很久没有想起过毕雯珺了。想了也没用,恐惧能带他离开,想念却不能送他回去。

现在再想起毕雯珺,他心情很平静。

 

有那么一个世界,神谕说沐浴银白圣光之人将会带你们走出黑暗,染的银发迟迟没有褪色的他甫一出现就被奉为神明。他在那个世界停留了不短的时间,整个世界的人把他供上神台,朝夕参拜,献上最美味的食物,最华丽的衣服,最纯洁的少女服侍他起居。倘若在原本的世界,最受人喜爱的世界级天王巨星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想被最多的人喜欢的话,就留在这个世界吧。

他这样劝说自己。

下一个个夜晚,他拿起蜡烛凑近自己的眼睛,在对烧灼的恐惧中逃离了这个世界。

 

 

他想了很多。

他想那一万种糟糕结局其实都不是结局。他想自己看得实在太近太短。

他想他们确实可以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但四五十岁时总还可以在阳光之下坦荡地见面问一声近况如何。

他想他们也确实可以屈服于亲人眼泪和俗世秩序,杀灭情思各组家庭安稳生活,但七老八十了总还可以在公园相遇,笑着看看天喂喂鱼。

他想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有再次交叉的时候,他也不是很贪心,能在死亡到来之前再见面聊一次天已经是足够幸福的想象。

他想毕雯珺。

他想回到毕雯珺在的世界。

 

 

他从地上爬起来时沾了一手的湿润泥土,草叶的绿意也染上了他的指甲。周围没有人声,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到了一个世界尽头,听到鸽子咕咕的叫声才让他安下心。

他看到几只鸽子围着一双脚,蹦跳着啄食周围的面包谷。

脚的主人有一双很长的腿。

四五十岁模样的毕雯珺抱着一袋面包谷,戴着耳机在长椅上沉沉睡去。

 

他猛地捂住嘴,不顾手上沾着草腥味的泥土。

良久。

他小心地坐到长椅另一侧,捡起地上的几颗面包谷逗弄鸽子。

 

他想,等毕雯珺醒来,他要笑着问一句老毕你近况如何。

他还要约他下次一起逛公园,一起看看天喂喂鸽子,也喂喂鱼。

 

不管这几十年间都发生了什么。

能像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FIN……?

 

 

他睁开眼睛,毕雯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担忧的目光还是那么清澈温柔:“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他慢慢地说,“我经历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漂流。”

“做梦了吗?”毕雯珺伸手轻轻擦掉他额角的汗水,“噩梦?”

他拉下毕雯珺的手,轻轻勾住一根手指:“好梦。很好很好的梦。”

毕雯珺不是很放心地看他:“一会儿录排位,你不要想太多了。不管怎么样,别害怕。”

“不会啦。”他笑得眼睛弯弯,小指轻轻蹭了蹭毕雯珺的手背。

 

这是真的。

不论这一轮结果如何,最终结果又如何。

他都不会再害怕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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