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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侃】荼吉尼天

 

 

轮回六道,轮转四生,循环三界,互为通达。

白狐一梦而醒,早记不清自己被关在这古刹后山多久。戒律僧带几个小男孩站他十步以外,皆是新改的僧袍、新刮的头皮、新烫的戒疤,他缓步趋前,身上刻着六字真言的锁链一环环扣响,新鲜的小和尚们扛不住纷纷退却,唯有一人不曾移动脚步。

九步长的锁链绷至极限,白狐与小和尚相隔一步对视。戒律僧轻轻颔首:“既有此佛性,后山诵经一事便交于你,切记不可进入孽障周围十步以内。”

 

孽障,孽你妈的障!

白狐张嘴露出尖尖的牙,尖牙不算示威,笑容却是——一只白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意态,饶是心硬如铁的戒律僧也不禁心头一冷。小和尚默默望着戒律僧携着其他男孩远去,良久回转与白狐再次对视,口中轻轻发问:“什么是佛性?”

倒是有意思。

“说你有望脱离轮回六道,永享福报,不死不灭。”白狐一改往日懒怠开口的冷淡情状,对小和尚十分区别对待,“这破庙传承早断,五百年没人修成法相金身,你要是真修成个罗汉佛陀,老秃驴们就该拜你为达摩院首座。”

“你会说话!”小和尚满眼惊喜,全然抓错重点。白狐翻个白眼转身窝回墙角继续做梦,不意小和尚把戒律僧的提点忘得一干二净,岂止跟进他十步以内,甚至直接将他抱进怀里:“地上冷。”

睡了少说一千年的地板,冷能冷到哪里去。白狐挣扎两下,一只手轻柔缓慢地顺着他的皮毛从头摸至尾巴尖:“别怕。”

地板不冷,但怀抱更暖。白狐僵硬一瞬,慢慢放软身体盘成一团,看小和尚将脸埋于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中,突然觉出几滴眼泪灼伤了自己的皮毛。

小和尚抬起头时,怀中白狐仰首,轻轻舔了舔他的泪痣。

 

小和尚入寺第一天,清晨早课都只赶上一半,来后山前刚被塞了一本法华经,字都认不全,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辨认着难以成诵。反倒是白狐被一代又一代老秃驴们前前后后骚扰几百上千年,一个两个自己没出息还敢说渡他成佛,他不乐意也还是把各种经书听得耳朵长茧,此时听小和尚诵经听得痛苦——才有睡意便被一个字惊醒,等得困了再被一个字惊醒——索性在小和尚怀中人立而起,吊在脖子上伸懒腰,尾巴尖一下一下扫过经书书页,懒洋洋地教他如何诵经。

晚间知客僧转来外客送的饭食,看到多宝饭盒外的家纹图案小和尚愣了片刻跌跌撞撞爬起来往外跑,被知客僧拦下:“来客早已离去,嘱托你好好修身养性。”

小和尚失魂落魄不思饭食,白狐跳回小和尚膝头,推开饭盒叼出一块馒头往小和尚嘴边戳,小和尚躲避不得张嘴咬一口再咬一口,最后一口白狐勉强地自己咽下:“说说你俗家名字是什么吧。”

雯珺。

毕雯珺。

京城风云涌动,毕大人在朝为官不得不站队,又畏惧站错队会波及全家被政敌清算,索性把寄予厚望的长子送到寺庙里避祸,对外只说是长子体弱舍身侍佛祈福。

白狐爪子轻轻挠着毕雯珺手腕上宝光内蕴的佛珠:“多好,我还当你是哭自己被抛弃,原来是哭他们爱你。”

 

许是听出白狐语气中的半分寂寥,毕雯珺略微挺直背脊顺着他的皮毛:“小狐狸,你的家人呢?”

哈,小狐狸,小什么狐狸。

我在这里关都关了千年有余,我的家人……我……

白狐语塞。

他竟然什么都不记得。

被那个确实有本事的超级老秃驴关起来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已经没有印象。若说还残留了一星半点记忆,就只是模糊的火海和刀兵碰撞声,不知名的咒术与真言,天好像都塌了一大半下来。有什么落在他身上,疼痛又滚烫,接着一切归于寂静,归于黑暗。

他发着呆,毕雯珺抱他被拍一爪子在脸上,还是坚持着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记得就从头来过,我做你的家人,就当你今天才出生。”

少占狐狸便宜了!

白狐又一爪子重重拍到毕雯珺脸上。

指爪却是收起的,毕雯珺只感觉被软软的肉垫用力一扪。

 

后山清静薄有云烟,竹叶随风婆娑响,日出月落日落月出,小和尚渐渐长成清俊少年。有白狐从旁指点,毕雯珺佛法精进速度一骑绝尘,菩提院首座爱惜他才华,几次向方丈要人,都被一句“度化孽障更为紧要”轻飘飘打发。普通弟子见他出头无望也不再嫉妒使绊,毕雯珺自己心甘情愿留在后山,不仅没有丝毫郁闷,反倒觉得日子渐渐好过很多。

只是白狐渐渐别扭了,尤其在洗澡的时候。

最初还大摇大摆地使唤毕雯珺打水,揉搓皮毛要轻柔地顺着一个方向揉搓,洗完还会故意跳到他怀里甩毛,甩得他一身僧衣湿透。这两年不仅不要他帮忙洗澡,甚至他洗澡也不让他在屋子里,到了冬天气温渐冷不好继续赶人,那么他洗澡的时候白狐就趴在墙角睡觉,面对墙面宛如面壁。

毕雯珺坐在木桶里看着白狐沾了灰的尾巴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白狐已经趴在墙角睡了很久,大约真的睡熟了,毕雯珺便想着偷偷给他洗一洗,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进木桶。

沾到水的瞬间白狐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毕雯珺露在水面上的半截身体瞬间瞪大眼睛,很可爱地尖叫了一声挠着木桶壁往外跑。木桶桶壁湿滑,尾巴又被毕雯珺握在手里,白狐爪子一滑头朝下栽进木桶,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被毕雯珺手忙脚乱地提着尾巴捞起来。趴在毕雯珺胸口吐了半天洗澡水,回过神白狐又开始激烈挣扎,挠脖子拍脸啃手指,闹腾中轻轻咬了一口毕雯珺的嘴唇,整个狐都呆住了,爪子一滑再次栽进木桶。

毕雯珺还没来得及去捞狐狸,狐狸就发生了变化——水面慢慢升高几分,突然有又软又滑的肌肤挤挤挨挨地紧贴着他的身体,细长的白毛浮出水面,男孩子小小的巴掌脸双目紧闭,好像晕了过去。

他手指轻颤,试探着伸进水里摸男孩子的腰,摸到一条松松垮垮的锁链。再摸腿,右腿大腿根部也有一条松松垮垮的锁链。

这是他的狐狸。

……狐狸精。

他慢慢低下头含住狐狸精的两瓣薄唇,狐狸精急促地喘息着停止装晕睁开眼睛伸手推他:你是和尚,不准亲我,不准摸我,不准咬我,停下停下,不听话我就,我就咬你了!

你咬。

狐狸精几次对着近在咫尺的喉结张嘴,直到真的晕过去之前也没有狠心咬下去。

 

说了不准不准,都怪你不听话!

白狐叼着沾了冷水的湿毛巾放到毕雯珺额头上,毕雯珺轻轻摸他的尾巴,被一尾巴甩到脸上也不生气,发着烧脸色苍白还面带笑意:“为什么又变回去了?”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白狐不理他。

“变成人多方便。”

方便你大爷!

白狐不理他。

“你变成人真的很好看,再变一次好不好。”

你你你,你怎么还撒娇呢!

白狐气得又甩了他一尾巴,噌地钻进被子里,慢慢有光溜溜的长腿长臂羞怯地缠上他发热的身躯。

毕雯珺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你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我好得很!”狐狸精用人的指甲气愤地挠他,“才不像你!又不听话又泡到水都冷了还发烧!”

“你没事就好。”

毕雯珺轻轻地吻他,呼气吐气口唇灼热。

狐狸精安静下来,紧张地掐着毕雯珺的肩膀羞怯地接受了这个灼热的吻。

 

白狐确实好得很,甚至感觉更加轻盈自在,说不定比被超级老秃驴抓起来时还要强。但毕雯珺持续低烧不退,一天比一天苍白消瘦,他本就与人来往不多,几天不出现也无人来查看情况。

白狐急得很,一边照顾他一边唧唧呱呱地骂他不听话。不管骂什么毕雯珺都只是看着他笑,实在是病了都好看得不得了的人,笑得白狐不知不觉失神住口,回过神才又记起要横眉立目地骂人。

万丈红尘,和尚逃不过,狐狸也逃不过。

 

毕雯珺手腕上的佛珠渐渐黯淡,清醒的时刻一日比一日短。白狐啪嗒啪嗒掉眼泪:怎么会这样呢,我没有害过人,更不会想害你,是我害了你吗?

不是。毕雯珺挣扎醒来,目光温柔:是我爱你。

再次陷入昏睡时依稀听到钟鼓鸣声。白狐化作人形站起,警惕地四望着半空突然出现的捧花天女,香花须臾之间铺满地面,梵乐奏响,整个古刹的僧众都被惊动。主院突然传出方丈苍老而狂喜的诵拜:“尔时佛言:今此会中有一菩萨,名为白辰狐王智菩萨,是则观自在菩萨生身也。虚空天下三昧形,有六臂九尾,是利六道众生,九转轮回。随我拜谒:南无白辰狐王智菩萨。”

“南无白辰狐王智菩萨。”

诵拜声响彻古刹。

 

他想起来了。

 

他不曾害人却被抓来镇压,源于千年之前显教和密宗的决裂之战。他身为八部天龙二十诸天之荼吉尼天的后裔,被显教镇压山中。

之后古刹再无人修成金身法相,于显教的地位岌岌可危。二十诸天若得点化可以轻易跳出轮回,方丈便将阴谋打到了他的头上。

……或者说,阳谋。

吒枳尼旃陀利经有云:荼吉尼天若成就菩萨金身,当“以人心为食”,成就白辰狐王智菩萨,便可预知他人生死。过往五百年换了一批又一批人为他诵经,便是要诱他食取人心,可他偏偏不稀罕。

直到五百年后遇见这一人。

 

这是阳谋。

天部众生为六道之首,依然跳不出轮回,逃不过天人五衰。历代荼吉尼天也未必个个能有机会成为白辰狐王智菩萨,毕竟不是每个白狐都有千年古刹煞费苦心送他超脱。

他摸着渐渐长得丰茂齐备的九尾,看着崩落一地的锁链碎片,知道天花散尽鼓乐停歇时自己便会跳出轮回,从此无人可镇压他制约他。而白日飞升了一尊菩萨的古刹也会再次轰动天下,至少百年不愁香火。

 

可是红尘情爱,哪有只吃不吐的道理。

他成功闯入毕雯珺心中,毕雯珺也已在他心中,哪一块都不能就此剜去,飞升了也带着心头创口,永无愈合之日。

 

他狠狠撕掉一只尾巴,创口的血滴落在毕雯珺口唇之间。

佛珠宝光纵横,少年呼吸渐渐平稳。

半空天女垂泪叹息,香花腐烂朽蚀,鼓乐扭曲变调,满室金光香气须臾崩散。

诵拜声惶然而止。

良久,苍老绝望的怒吼声咆哮群山。

 

白狐带着少年狂奔于云岚之间。

 

菩萨再好,都不如与你身处轮回,做一对有情众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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