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宝剑海岸！”
李希侃站在廊坊大厂入口，张开双臂演戏。
但是无人响应。
好吧，现在确实没多少人还在沉迷D&D，遑论AD&D。他也不好说别人喜新厌旧，毕竟他自己都在沉迷王者荣耀，单机真的很久没碰了。
就是有点寂寞，只能在余明君嫌弃的注视中感慨一句：“老夫独自拥有的宝剑海岸啊。”
旁边某家公司的练习生们浩浩荡荡地走过，有那么几个流量大的太眼熟，一望可知是乐华的练习生。大家在大厂入口擦肩而过，不过是简单点头问好，落在最后的高个子男生突然扶正了拉杆箱转过头：“你说的是剑湾？”
李希侃愣了愣激情点头，男生笑了一下随手指向北边一栋建筑：“那它就是深水城吧。”
很快李希侃就会知道这位知音名叫毕雯珺，而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知道这座被他们指定为深水城的建筑是大厂的灯光舞美中心。那也改变不了两个龙与地下城高玩在廊坊造世的决意——即使一个玩中文版用官译另一个玩英文版用民译，时常在措辞上发生点小小争执。
两个造世主在比赛休息时间几乎构建出一整块费伦大陆，问题在于博德之门的所在始终争执不下。两人都被BioWare拉入AD&D巨坑，博德之门好比圣城耶路撒冷，选址当然要慎而又慎。谁也说服不了谁，所幸时间还长，两人约定有空时一起出门慢慢考察，暂时按下不提。
但两人都有空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除了第一次竞演同组，之后两人再没有分到一组过。生存战总要努力配合队友作息，偶尔休息时间撞到一起也都疲惫万分，还要分出精神吵一吵传媒总部和专家工作室哪个更配得上作为圣地中心，看着很不和平。
黄新淳试着劝过一次和：“你们别吵了，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同时扭头齐齐一句：“外行闭嘴！”
这俩犊子！黄新淳甩手走了。
“按照萨尔瓦多在《冰风谷三部曲》说的，码头区是下城，城墙内是上城。”毕雯珺喝了一口柠檬茶伸出手比划，“有地位的市民住上城，那导演组staff们住的那边是上城区。”
李希侃不同意，指了指园区外影影绰绰的追星女孩们：“她们都是来看我们的，练习生才应该住上城区。”
毕雯珺斜睨他一眼：“有地位的市民会因为贫民不给剪镜头而破产滚蛋吗？”
气氛一下子冷了。
在真实世界模拟游戏地图可能本来就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突然跳回真实就有点彻骨的残酷冰冷。李希侃垂下头，毕雯珺在风中喝柠檬茶喝得没滋没味，就听李希侃讷讷地说：“那staff们那边就是上城区，练习生宿舍是下城区。”
“嗯。”毕雯珺心不在焉地表示同意。
“那，那个，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问你。”
毕雯珺扭头，看着李希侃拿下嘴唇磨牙的踟躇模样心头微微一动，停下脚步：“你说。”
“……那个，我想问，”李希侃抬起头，磨牙磨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你把我的柠檬茶快喝完了打算怎么赔我？”
毕雯珺手指微僵：“……那我的可乐给你。”
“不要！我不喜欢可乐！”其实也喜欢的，但是李希侃不想这么简单放过毕雯珺，“我就要喝柠檬茶！”
动作快于大脑，毕雯珺举着柠檬茶凑到李希侃嘴边：“那还有小半瓶。”
李希侃也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疑地舔了舔瓶口。
……？？？
两个人同时宕机重启，毕雯珺手一抖把剩下半瓶柠檬茶掉在地上，李希侃也不知是气得脸红还是怎么回事提起可乐瓶砸了毕雯珺好几下：“我喝个柠檬茶都这么困难吗！为什么这么对我啊！”毕雯珺被砸了几下很快找到应对措施，仗着身高臂长一巴掌按着李希侃的脸推远，李希侃伸着手臂挣扎，手里的可乐被轻松夺走。
带着杀人的气势李希侃追杀毕雯珺一直到练习生训练区，什么上城下城镜头份量早就抛到脑后。躲进练习室毕雯珺还想抢救一下自己的可乐，试着拧开一点点看着飞速上涌的碳酸气泡马上拧回去，决定放弃抢救。
至于何东东开完嗓子随手拿过可乐想来一口然后被喷了一头焦糖色碳酸气泡的悲惨遭遇，大概是不怎么重要的故事。
大厂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被淘汰的练习生各有打算，离开时间不一，人数总归是持续稳定地减少。二轮排位录制后的晚上，两人默契地出现在楼下，再次踏上寻找博德之门的旅途。
“博德之门一开始只是一道墙。”李希侃语气充满赞美，“伟大的海盗博德安！先修了博德安高塔，后来在半兽人的袭击中干掉议会，紧急修建了外墙博德之门。所以墙很有象征意义，我看后期实训基地的墙就不错。”
“但博德安一开始修的是塔。影视学院的塔更合适吧。”毕雯珺指着另一个方向，塔的轮廓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不清。
李希侃望着塔，过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博德安塔是导引海盗们回家用的，可那座塔还没到深夜就看不清了，没有人能看着它找到回来的方向。”
又是一阵沉默。
“还能留在这里的时候我会竭尽全力留到最后。”毕雯珺拍拍他的头，“如果离开了，我也不会回头。”
“……我也，”李希侃望着塔，一点一点放松表情，“那时我也不会回头。”
“那么影视学院就算了吧。”
“嗯，不要它了。”
每组名额从12人锐减至7人，不可避免的有人要换组。更换曲目之后的训练更辛苦，不更换曲目的人也未必就很好过，李希侃提着热柠檬茶推门的瞬间毕雯珺一把拉起口罩，看到是他才拉下来，拉下一半又重新拉起，闷闷地说：“别传染你，你要生病了不能跳舞就完蛋了。”
“那你呢？”李希侃从水壶里夹出一片柠檬示意毕雯珺摘掉口罩，“你生病了不能唱歌就完蛋了吗？”
毕雯珺不太情愿地摘掉口罩张嘴，被柠檬片酸得一个激灵：“好酸！……我还好吧。总有办法的。”
李希侃笑弯眼睛，看他重新拉起口罩，很大哥气概地伸手拍拍毕雯珺脑袋，一偿心中所愿：“所以不用担心，我也一样。”
你也有不能被任何东西摧折的脊梁。
我也一样。
“等你病好了，我们到处去踩踩。”李希侃不知从哪儿弄了张大厂影视基地的导游地图，“我想起来博德之门还有一句形容，说它是到所有地方的中途站。我们看看从哪个地方出发去大厂四边用时一样，那里就是博德之门。”
毕雯珺抱着李希侃的水壶暖手，口罩遮挡只能看到他微弯的眼睛：“可以。”
毕雯珺痊愈后气温已经渐渐转暖，虽然被多方叮嘱好好保暖，抚顺少年依然不怎么乐意老老实实捂过这个春天。
李希侃染了银灰头毛，从前看着是草原狐狸的话现在大概是什么高级银狐，似乎是物种的升级让他更有自信了，出门前很不客气地给毕雯珺严严实实拉紧大衣并一厢情愿地定下目的地：“其实灯光舞美中心是深水城的话，正对角的便利店就是卡林港！我们先看看两边要走多久。”
毕雯珺觉得捂得有点热，但懒得跟李希侃纠结。还觉得卡林港是便利店很扯淡，但依然懒得跟李希侃纠结。就这么慢悠悠地溜达到便利店，李希侃看了眼时间摸摸肚子，随便买了点食物往回走。毕雯珺跟在后面溜达回宿舍，吃过东西换个方向去探索灯光舞美中心，趁着光线渐渐变暗敞开大衣，不一会儿又把手臂掏出来，这才觉得凉快一点。
李希侃虚空写了两笔计算着什么，扯一扯毕雯珺：“我们去卡林港的步速和去深水城的步速好像不一样！再去一次卡林港吧。”
毕雯珺斜他一眼：“你其实想买什么？”
“我不想买什么。”李希侃抓着他的手臂摇晃，“抓紧时间，再去一次，今天搞定南方北方，再找一天搞定东方西方，就知道博德之门在哪里了。”
“下次吧。”毕雯珺拉了一下差点被晃掉的外套，“天都黑了。”
李希侃停下手，眼睛突然有点红：“你怎么知道还有几个下次。”
重新走在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上，李希侃走在前面，毕雯珺跟在后面。夜色渐深，近视人群捕捉人影开始出现困难，毕雯珺紧跟了两步，路灯突然亮起来。
不是太亮的光。是柔和的，昏黄的，一个瞬间照亮整条路的光。
“喂，李希侃。”毕雯珺停下脚步。
李希侃突然被点了全名一惊，回过头望着毕雯珺。
“只是想找到博德之门吗？”
为什么纪念传奇海盗的城市不叫博德安之门，偏偏去掉一个音节叫博德之门。
奥丁神有一对孪生子，光明的那一个人格就叫博德。
当我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我。
这片狭窄的虚拟大陆上，我们互相凝视。
我是你的光。
也是你的深渊。
你是我的深渊。
也是我的光。
FIN
